今年的世界技能大赛从九月中旬就开始了，到本周最后一个赛事活动还在进行，要比的项目包括修车、砌砖、烹饪、服装设计等生活生产所需的职业技能。这些参赛的职业技能选手大多来自一个个的职业学校，这就让人越发关心，在中国职校的前景怎么样？本周三，教育部等五部门发布《职业学校办学条件达标工程实施方案》，要求全面改善职业学校办学条件，接下来职业教育能不能迈上一个全新的台阶？
中国选手在世界技能大赛上的摘金夺银，也让他们背后的一个个职业学校走进人们的视野。本周，参赛选手经历了回国后的隔离，陆续返回学校，受到学弟学妹们偶像般的追捧。22岁的马宏达就是其中之一，因为在“抹灰与隔墙系统”项目中实现了金牌零的突破，他也被称为“刮腻子”世界冠军，本周，回到位于浙江杭州的母校，马宏达成了校园里的风云人物，媒体的采访也是接连不断。
浙江建设技师学院教师、世界技能大赛冠军 马宏达：从回到学校开始之后，就一直接受各大媒体的采访，在学校里感觉已经是一个小红人了，学生都认识我了，知道我已经为学校拿了一块金牌，大家看到我确实会想要上来跟我打个招呼，但是我又不认识他。
重返校园的马宏达，还迎来了身份的大转变，学校与他签订了入职协议，他成了学校的一名老师。
浙江建设技师学院院长 钱正海：他没回到学校之前，我们已经研究好了，来了以后只不过履行（入职）手续。我们希望他能够在学校里面带着我们的学生把技能学好，同时又（把）我们世赛的团队带好，他的身份一个是实习教师，还有一个世赛教练。
回想六年里走过的路，获得的这份荣耀是马宏达不曾想到的。六年前的中考，他发挥失利，无缘普通高中。在很多人的眼光中，普通高中和职业学校，是人生的一道分水岭，不得不报考职业学校的他，也感觉自己的未来暗淡无光。
浙江建设技师学院教师、世界技能大赛冠军 马宏达：初中考完试的时候，其实成绩不是很理想，可能是普高上不了，为什么选择这个学校呢？是因为我爸也是从事木工这个行业的，木工工人，这里面的课程有偏实操的，我自己也是动手能力比较强的，所以说想着来这里上学之后可能以后毕业了能够帮到家里面一些。
马宏达就读的浙江建设技师学院，录取分数并不高，在杭州中考满分600分的情况下，今年280分以上就有机会被录取。马宏达读的是建筑装饰专业的六年学制，毕业时拿的是预备技师证，就业时享受本科学历的同等待遇。但在这个以建筑专业为特色的国家重点技工学校，相比分数和文化课，实训课才是重中之重。48个实训工地遍布校园，覆盖建筑装饰的各类工艺。而且日常教学就是按世界技能大赛的技术标准，学校希望培养的是建筑方面的高级技能人才。
浙江建设技师学院教师、世界技能大赛冠军 马宏达：我们学的课程会比较多，像抹灰、砌筑、瓷砖，铺地砖，不光是实操，像软件方面也会特别多，像普通的CAD，像BIM软件或者3Dmax都是会有的。毕业之后一般都是去做施工行业，像室内室外都是有的，主要是做室内的，他们其实有了自己的工作室，像有些人可能已经自己买了车。
马宏达拿到这块金牌，是学校在世界技能大赛上获得的第二块金牌。马宏达发现，在金牌的光环之下，学校对于高分考生的吸引力增强了，学弟邱志强就是从千里外的贵州慕名而来。
浙江建设技师学院学生 邱志强：报名的时候有过了解，就是想这是一个世界上能拿金牌的一个学校，干什么事情，你只要努力做到顶尖，也能成功。
浙江建设技师学院院长 钱正海：我们有一个班数字建造专业，所有的学生都是（能）上普高的，都能进普高的学生，他进来了。有些家长觉得上了普高，上不了重点大学，我还不如到（职业）学校去读读，而且就业有保障。我们看到了一种可喜的景象，越来越多比较好的学生进入了职业教育领域，不像以前那样一味都是往普通高中、往大学挤。
职业教育的前景光明，但不少学校的办学条件有待提高。本周三，教育部等五部门印发的《职业学校办学条件达标工程实施方案》提出，我国职业教育的投入欠账较多，中职学校办学条件普遍不达标，高职专科学校大规模扩招严重稀释了教学资源，要全面改善职业学校办学条件，到明年年底，达标的学校比例要到80%以上，到2025年底达到90%以上。为此，从中央到地方应该加大对职业教育的投入。
浙江建设技师学院院长 钱正海：这个投入将是一个持续的过程，产业的技术在不断地迭代升级，那我们的职业教育的各方面也需要不断地迭代升级，并不是说今年投完了以后，可以一劳永逸了。就像国外一样的，最先进的设备应该是在职业学校，设备更新了，职业学校先更新，培养出来的人才能够受到企业的欢迎。
白岩松：面对职业学校，先不要说考生的心态如何？考生家长就先带戴上了有色眼镜，认为孩子上了职校就是低人一等，每到中考临近，家长都听到小道消息说，普通高中和职业学校要实施五五开的分流招生，但其实教育部没有过这样的说法，还多次辟过谣。不过这种担心也再次证明着家长对职校的躲避、不信任。当然，要想消除这种不信任，首先我们得面对一个问题，在大学本科的文凭到处都是的背景下，职业学校毕业好找工作吗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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城市在生长，地铁的线路网也在逐渐壮大。每一天，享受它带来的方便快捷，你是否有想过，运营一条线路要涉及多少人员。驾驶、站务、调度、检修，在合肥轨道交通公司，绝大多数一线岗位的从业人员都毕业于职业院校。
合肥市轨道交通集团有限公司副总经理 胡勇健：它这里边有白班有夜班，有休息有轮转，四班倒，平均一个站要24个人，比如你23个车站就要600多个人。一条线开通大概要1500人左右，就需要一个专门的队伍、专门的学校来培养，我们就用这种订单式的模式和一些高职院校进行合作。
位于合肥的安徽交通职业技术学院，已经与合肥轨道交通公司合作开办了11年“地铁订单班”, 输送毕业生4000余名。这间广阔的实验室里，从驾驶室到屏蔽门，再到闸机、售票处，1:1还原了地铁运营的各个岗位。作为企业的订单班，实验室选用的车厢，驾驶系统的操作方法、线路场景及各项参数，都是移植自合肥地铁的真实运行环境。
安徽交通职业技术学院城市轨道交通与信息工程系副主任 兰清群：这样学生就有一个非常真实的岗位体验，到企业当中能很快上手。对于高职学生来说，技能培养其实是我们最重要的一个方面。以前的话，我们会把理论的培养作为非常重要的部分，还是会给他大量的去讲知识点。这种订单式培养，企业的工程师还有企业他们的中层管理人员，跟我们一起制定，培养就更有目标性了。
在订单班授课的，除了学校老师外，还有来自企业的工程师，他们会按照实际工作的操作规范，对学生开展教学培训，按照储备员工进行培养。三年的学制，也意味着企业要提前做好人力资源计划。与普通学生毕业找工作不同，这些新生刚一入学就被多家地铁公司邀请参加校园宣讲会，介绍薪酬待遇、发展规划，争取签约进自己公司的订单班。
安徽交通职业技术学院学生 周文君：我的印象中大概有七八家，滁宁地铁，南京地铁，还有芜湖的，但确实挺多的。
安徽交通职业技术学院学生 张杨：过早确定了未来几年或者十几年，或者更长时间职业规划的目标，但是我觉得既然是我自己选择的，就不会后悔，通过在学校的学习，还有老师授课，以及地铁老师过来授课之后，也渐渐喜欢上了这个职业。
入职刚满1年的订单班学生刘振雨，现在已经可以独立执行载客任务。快速地成长，得益于最后一个学期，他们要进入公司，跟着一线师傅，进行长达半年的带教。不但掌握了驾驶技能，也能在客流量大的时候，准确判断关门时机，防止夹人夹物。
早些年毕业的地铁订单班学生宋能超，也已经成长为了行业带头人，除带领新司机练习驾驶，还因技术出众，被评定为高级技工，组建工作室，研发出3项国家级实用新型专利。比如，司机驾驶室的左侧没有梯子，距离地面2米多高，司机开车前，需开门瞭望观察线路上是否有人员、物品障碍，经常有司机因不注意，开门的一瞬间踏空摔下，导致头部重伤或身体骨折。
合肥轨道交通集团有限公司运营分公司电客车司机队长 宋能超：比如说开门的时候，发现有带子，可能下不下去，提醒。同时我们在打开车门的一瞬间，通过设备检测，检测车门动了，里面会有信号检测，发出语音“禁止下车”，通过语音提醒还有物理隔离，双方面进行安全防护。
宋能超：我们虽然是职业院校毕业的，但通过现场发生的事故事件还有一些问题扩展进行创新和发明，也可以实现我们创新突破，并不是只有高学历才有创新突破，我们只要善于去创新，善于去发现。
安徽交通职业技术学院城市轨道交通与信息工程系副主任 兰清群：这种订单培养模式，其实我们在全国也是非常普遍的。实际上也有我们的学生可以晋升到工程师，而且学生也可以担任他们的中层，其实已经在渐渐的都在打通，和本科生之间的这种差距逐渐地在缩小。在招聘这种技能型人才的时候，我就用技能去匹配，这样也让我们的职业教育有学头、有盼头、有奔头。
白岩松：这些年来，社会上对世界技能大赛的关注明显多了起来，而在世界技能大赛上争金夺银的选手回到各个省市自治区，往往也得到重奖，甚至得到像北京、上海这样的城市户口，但是能得奖和被重奖的职业人才毕竟还是少数。那么，大多数的职业学校的学生不仅希望找到一个不错的工作，有继续受教育和上升的通道、希望社会的尊重度，认可度更高，既有面子还有里子，我们该如何做到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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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5岁的宛俊龙，2008年毕业于合肥一家技师学院。八年前，他来到了这家工厂，从拧螺丝开始，靠着勤奋钻研成了工程师。
联想集团合肥产业基地车间工程师 宛俊龙：当时在我们初中毕业以后，家里条件不是很好，父母没有那么多的经济实力可以支撑我继续读完高中，父母可能更希望我进职业学校。毕业会给你介绍一份工作。
毕业后的宛俊龙，辗转上海成都等地打工，但做过销售员、管道工甚至油漆工的他，前期始终没能找到满意的发展方向。作为14年前培养出来的职校人，不怕吃苦、但又历经挫折是宛俊龙的鲜明特征，也让他更加羡慕当下的职校培养体系。
联想集团合肥产业基地车间工程师 宛俊龙：现在学的内容更精细化，他们对口的内容会很多，他不需要担心我能不能胜任，第一个比我更自信，第二个就是上手的能力比较快。
当前，职业教育背景的毕业生，找到一份工作已经不再困难，但能否找到清晰的职业发展路径、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，却并不容易。除了甘于吃苦，现实状况也对他们提出了更高的要求。
联想集团合肥产业基地人力资源总监 何唯萍：我们现在企业发展很快，从制造变成智能制造，之前我们说，只要你有一双手，你能来按照我的要求去操作就可以了，可是随着我们自动化改善，对员工的技能有了更新的要求，你不仅要会做，知其然，还要知其所以然。我觉得蓝领也好、白领也好，只是分工不一样，随着我们产业的变化，我们对蓝领工人的技术要求，其实越来越高。
由于生产技术的迭代，毕业时所具备的熟练技能，还会在将来的工作中不断调整。对此，企业青睐更具适应性的技术工人，一些缺乏持续学习能力的职校生，就容易在将来的职场晋升中后劲不足。
中国工程院教育委员会委员、深圳职业技术学院校长 许建领：对于每一个职业院校来说，都需要跟踪他的人才培养，不能说是学生毕业了就不管了。有些时候我们经常给学生讲，你今天的岗位是这个岗位，你学的是这个技能，可能明天没这个岗位了，职业转换了，所以每一个同学一定要有可持续发展的能力。
过去，职业发展通道的受限，一定程度影响到了社会对职业教育的看法。想要扭转这样的局面，在许建领看来，前期培养时就应该发力，更早地与前沿产业展开校企合作，让学生能够提前接触未来产业。
中国工程院教育委员会委员、深圳职业技术学院校长 许建领：在这个角度上来想，我也提出来说我们要合作的这种企业不仅是龙头企业，可能我们要提前介入一些小巨人企业、专精特新的独角兽企业等，这些企业可能今天来说他不是龙头的，但是在他的发展过程当中，他提出来的人才需求，我们和他同时来做，可能某一天他做龙头的时候，那我们的人才那个时候源源不断的培养，可能对未来我们的实体经济、先进制造业，职业教育的贡献度会更大。
一个地区职业教育办学水平与当地的产业发展息息相关。可以说，产业的发展给职业教育带来机遇，职业教育的壮大又为产业输送着人才资源。
中国工程院教育委员会委员、深圳职业技术学院校长 许建领：因为职业教育的生命力就在于服务产业发展上面去。为什么沿海城市、经济发达地区职业院校办得好，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产业好，产业好就会带动职业教育的发展，所以是一个相辅相成的关系。
今年新修的《职业教育法》为职业教育发展释放了积极的政策信号，未来，扭转过往对职业教育的社会偏见，只有在政策落地过程中，不断把产业发展好，让职校学子拥有长期发展的舞台。
中国工程院教育委员会委员、深圳职业技术学院校长 许建领：客观地去看，社会上不管是从老百姓还是从学生个人，还是整个的社会对于职业教育的重视程度还是不够，比方说我们重学轻术，这是一个传统；还有一个，职业教育未来的发展的路径还是受限，我们对学生未来的发展不仅是要有高的就业率，还要高质量就业，还要有高质量发展。
白岩松：几年前去黑龙江牡丹江的一所职业学校，当问到毕业生的就业状况时，校长骄傲地告诉我们，百分之九十七八吧！面对大学生找工作难的现状，这百分之九十七八的高就业率的确让人羡慕，也让人赞叹，难怪有全国各个省市，自治区甚至南方的学生都要到这里来读职校。职业教育真正地受尊重，不仅取决于校园里头的教学水准，更取决于社会与职业教育的接轨、重视和接纳以及提升的帮助，在这些方面，我们还有很多的工作要做。
编导丨郭佳灵 徐新 姚道磊